那個比我更早走的男生

那年十月是我在這家台中最大的教學醫院第二次入院,雖然,這一年夏天我是這家
教學醫院夜晚急診處的常客,但這一次仍是特別的.

因為我沒有從風濕免疫科簽入院手續而是由皮膚科簽入院的,就為了叛逆醫生主任的一句
”妳們這種病人我看多了...",我冒著敗血的危險,侮逆了醫生要我立刻住院的指令...
(我要他給我四小時的時間回公司處理工作,他斥責了我不顧白血球已經超過兩萬五,單核球.,
ESR 超過1200....隨時而來昏迷的冒險....）

回想當初的這個叛逆,還真為我往後對抗死神的不服輸種下種子.

皮膚科的病房是與骨科一同的,我的同房病友是個從屋頂跌下來斷了腿的一個十九歲粗心女孩,
當她打完石膏不痛後,我們的房間就有了笑聲 比起那
風濕免疫重症與血液腫瘤重症同房的氣氛可好多了(每天要面對打血漿的哀戚）.

我是個固執自大的人,在病房中仍念念不忘我的工作,除了那要抽一管又一管粗粗大管的血供
風濕免疫做實驗完後的貧血暈眩外,我都幾乎想振作起來認真工作,但照慣例
中午十二點多,Architect Lin 會為我帶個便當,而晚上午夜十二點前他就會
打開一個會發出咿咿歪的鐵製躺椅,拿份報紙睡在躺椅上,直至早上離開醫院準備上班.
而這一天,已經凌晨一點多了怎還見不到人呢?
Architect Lin 珊姍來遲後告訴我,明天是個好日子（十月二十五日）,
他應邀當開新娘車的伴郎,要前去幫忙當兵的同袍迎娶新娘.
剛十二點了,才拿到一輛沒有清洗的賓士新娘車,他半夜了還在洗車,而清晨還得提早離開醫院,
為車子上蠟打光,綁彩帶與甘蔗.
我雖為不能參與感到惋惜但也欣喜能聽到喜訊沾沾喜氣。
隔天,我聽著聽著來自喜宴的一些消息：新郎很清瘦...,
但看到那新人謝卡上新娘的頭飾是朵白花,很驚訝這禮服公司怎很大膽的挑戰了台灣的民間習俗.
十一月二日,新人從日本渡蜜月回來;而我也從醫院出了院,新郎直說夫妻倆買了口紅與領帶
要來拜訪向我们道謝,電話中,新郎說他體力不濟.異常疲累,
新娘家人勸他到醫院掛號撿查,
四天後,報告出來,新郎來電告之Architect Lin 說：醫生說是肝腫瘤,但沒請他住院開刀也沒開藥,
電話這頭只聽Architect Lin像孩童很天真的說：
那祝您早日康復！

當Lin 掛上電話時我驚叫的拍了他頭一大下,"那是惡性腫瘤",
"妳不要亂說”
”真的,肝表面沒有痛感神經,當發現時肝大概已經損傷了2/3,不能開刀用藥,那.....
那那那那該怎麼辦好?......

兩天後,Lin 說要去探望他,太太說他急速消瘦,
再過三天,
十一月十一日,電話那頭只說：先生不方便見人...
十一月十七日,當Architect Lin到都計課送建築線時,遇到新郎的大哥說：我小弟走了.
.......
前後不到一個月的時間,Architect Lin 又參加了他當兵同袍的喪禮.......
這件事,對我的人生是起了變化的！
而這個比我更早走的男生雖匆匆離去,卻自此成為我生命中的貴人.

當時的我在家卧床,對灰暗的生命了無信心.
免疫系統的問題,前前後後在不同的醫院已查了一年多了,
未實施健保的當初,不僅沒有確切的病名可定,更別說有方法,藥物可醫治.
(類固醇.奎寧.秋水仙素.抗生素..對我似乎都沒發揮效用)
辭職前,在我那張始終保持微笑,堅毅內藏的臉始終看不出有多嚴重.
早上進公司整理報告要出席結構審查會議之前,沒人看得出我可是歷經前個夜晚
在急診間等了退燒.半昏迷清醒後才回到家;
當新店捷運系統趕通車前,承包所有不銹鋼裝修工程的張先生：還真虧妳幫忙
將所有沒有編制結構計算的裝修（廣告欄能否抵擋風力.或電話亭台能否承重嬰孩...等）
等不銹鋼版的厚度計算提報通,過發包趕工.
沒有人知道在與張先生協商時,一個早上我進廁所多次換了三條褲子;只因免疫攻擊腎臟造成尿失禁;

老板給我無限期休養,隨時入院,薪水仍照付的優渥條件,為什麼還執意的要離職,
沒有人知道,當我又從公司請病假回家時,那十八階的樓梯是我長長的路;
免疫攻擊的心臟心臟擴大得無力,得用兩隻手輔助走路成名符其實的”爬”樓梯.
沒有人知道免疫攻擊黏膜, 口腔 .食道 十幾個潰瘍破洞,連喝水.吞口水都婉如刀割.
沒有人知道免疫攻擊眼睛虹膜與葡萄肋膜,讓年輕的我有時甚至失去了視力..
.....
那一年,我沒為自己添購過任何新的物品.新衣,因為認為我穿用不到了;
那一年,當薛岳在唱”如果還有明天”時,我也淚流滿面的在床上跪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上天應該聽見那正是我的心聲;

那一年,為了不想成為別人的負擔,我曾想了結自己的生命兩次;
直到　那個比我更早走的男生,

他的故事敲（震）醒了我！
我比他幸運！
上帝怎麼可以說帶走他就走
上帝怎麼可以不給他多一點時間...
他才新婚,心愛的妻子情何以堪...
我雖怨怨哀哀的卧床過日子,但我還能看得見早上升起的太陽！

從那一 天起,
我的生命有了轉變!

我只期許過今天一天.
更對每天從窗簾射進來的太陽光說：
真幸運！　我又過了一天！

我對我的活著,開始充滿了感恩！
每個一天,都是上天的恩賜！

謝謝你！ 那個比我更早走的男生（劉ｘ青）！;.

Benice  記1993

那個比我更晚去的女生 (請按上傳之影片介紹）